股票市场迈入知识经济的第一步

（一）

（澳大利亚）资源战略咨询公司董事徐汉京

2011-02-20

提到知识经济，人们首先想到的就是科技发明、网络公司、创意产业这些以创新行业或新型科学技术为运作平台的行业。这些经济运营板块如何进入中国证券市场，是证监会不断探讨的问题。选择哪个行业首先尝试通过开放式资本市场进行无形资产的资本运作与投资，是中国资本市场深化改革的重要课题，关系到如何推动中国知识经济成熟发展这一重要历史使命。

在国际上，无形资产最早作为企业资产的行业、无形资产最早进入股票市场的行业以及经营无形资产的能力（知识）最早作为资本入股的行业，不是人们熟悉的上述行业，而是矿业。

矿业是参与股票市场最早的行业之一，这是人们比较熟悉的历史事实。然而，矿业主要经营无形资产，这个特点却鲜为人知。矿业虽然古老，却是现代知识经济的开创者、引路人。这个观点是笔者在世界上首次提出。中国矿业改革始终没有全面展开，存在许多问题，其中最重要的思想障碍就是对矿业资产核心属性的认知存在误区。本文在简要论证矿业属于知识经济这个命题的同时，也将简略指出中国矿业投资管理的误区所在。

我们可以从三个基本角度来说明矿业属于知识经济范畴。

首先，从资产角度观察。矿业运作的最主要资产是勘探证。矿业公司首先获取勘探证，通过勘探发现资源；或者通过收购勘探证获取别人发现的资源，然后经过行政审批获取采矿证，进行资源开发。因此，勘探证是物权所有权证，是核心资产；采矿证是行为行政许可证，一般由年审制度约束。这就象汽车的产权是物权，而驾驶证是驾驶资格认定证件。因此，勘探证是矿业公司的核心资产。

政府颁发勘探证的目的，顾名思义，就是不知道该区域是否肯定有某种矿产资源，要通过勘探才能发现。公司申请勘探证，就是通过地质学家分析，认为该地区可能有某种资源，但是实际是否有？具体在哪里？究竟有多少？这些问题都要通过勘探投入才能回答。因此，勘探证作为资产，属于无形资产，因为其资产质量和数量都是未知的，需要通过投资来揭示和实现其价值。据国际勘探界统计，在国际上发现一个特大型矿产资源的概率是百分之一，这种低成功率就是界定勘探证无形资产属性的重要标准。不管一家国际矿业上市公司的规模大小，其市场价值就是根据其勘探证范围内资源储量的质量、数量和潜力来确定的。因此，国际矿业资本市场的核心能力之一就是评价无形资产价值（勘探证价值）的能力。

中国政府大力提倡发展创新经济，用专业术语来表达，就是要发展经营无形资产的能力。中国资本市场不能评价勘探证的价值，就是否定了矿业公司最重要资产的核心价值，把经营矿业公司和经营劳动密集型产业的公司一样对待，这才是导致中国矿业企业经营行为出现系统性偏差的主要原因。例如，矿业公司产业结构的倒三角结构，加工大于冶炼、冶炼大于矿产，主要是资本市场机制错误导致的，矿业企业要靠加工利润增加市值。

其次，从劳动角度观察。地质勘探最重要的劳动是地质学家的脑力劳动。一个地区是否有矿产资源，必须通过分析该地区地质演变背景来确定。学识渊博、实地考察经验丰富的地质学家能通过一些细小的地质现象判断当地资源赋存条件。就像一个有经验的侦探，能够通过仔细的观察，判断整个案件发生的过程；也像一名科技发明家，通过转换一个角度，创造出新型技术，大大提高生产力。即便是一个已经在经营一定矿产资源储量的生产矿山，该资源是否有继续向深部延伸的可能性，直接关系到该公司市场价值的高低，也需要地质学家投入大量的脑力劳动做出判断。因此，一家矿业公司的市场价值，不仅仅是现有资源的价值，更在于其发现资源的能力，也就是其团队脑力劳动的创造能力。有一家国际矿业上市公司，在30年之内连续发现世界第一大镍矿、世界第一大铜矿以及另外一个世界级的铜矿，在只有百分之一成功率的行业里，这种创新和发现能力，才是一国资本市场真正需要培养的核心能力。这家公司在30年内所创造的投资回报，是BHP、力托、埃克森石油等巨型矿业公司盈利能力的百倍。

中国第一波大规模“走出去”主要面向国际优良矿业资产，普遍采取的方式是根据现有储量提出收购价格，也就是所谓收购目标必须是已经发现大规模资源的项目或公司，有些像在自由市场上买苹果和罗卜，按斤付价，坐地还钱；国家行政审批单位也是照此原则审批项目。其结果经常是一流价格买来三流资产。这种投资行为偏差的主要根源也是由于中国资本市场没有判断无形资产的能力，用购买有潜力或低风险资源项目的价格，买了没有潜力或高风险的资源项目。由于中国矿业企业人事制度的局限性，绝大多数经理们不愿意投资风险较高需要多年才能确认资产价值的风险勘探资产。可见投资机制的错误，不仅导致本国矿业发展滞后，而且也严重影响中国国际矿业投资质量。

第三，从投资角度观察。投资矿业的绝大多数资本都是来自基金，其中投资风险勘探的基金，都是风险投资基金。因此，风险投资资本是矿业立命之本。关于知识经济的发展，资本市场普遍认识到：风险投资资本是知识经济的核心推动力。为什么矿业必须与风险投资资本相依为命呢？

地下资源的未知性决定了风险投资的必然性。投资风险勘探的国际基金，普遍有内部地质勘探专家，这些人不但有地质学资历，更有在矿业公司工作的成功经验。没有这种知识融通能力，就不会有风险投资的判断能力。
知识能力赋存于个人天赋与勤劳中，即知识能力的专有性。基金投资一项脑力劳动项目，最重要的就是与脑力劳动者（或者代表该脑力劳动的公司）形成共赢投资机制，即给予知识投入一定股份，一般是干股（Free-carry interest）。知识入股是知识经济最重要的经济特征。矿业在100年多前就已经采取了知识入股的经营模式，远远早于现代科技产业，因此矿业是现代知识经济的开拓者。
矿业风险虽然首先表现于资源风险，实际上它只是矿业全部风险的一部分，除此之外还有社区风险、环境风险、安全风险、法律风险、技术风险、市场风险等。其中矿业面临的社区风险、环境风险和安全风险统称为经营风险。矿业的经营风险远远大于一般制造业，对这些风险的评估在现代经济中的地位也越来越重要。因此，风险勘探基金特长是判断资源风险，而矿业基金，即投资在产矿山的基金，则不但要有资源风险判断能力，而且要有经营风险判断能力。因此，对矿业无形资产的判断能力是一种系统判断能力，并不是资源储量单项判断能力。
正是由于矿业有上述特殊风险，因此要正确判断一家矿业公司的价值，就需要资本市场有特殊的服务体系。对于一个能够经营无形资产的资本市场来说，最重要的机制就是独立的市场服务体系。

知识是第一生产力，这是中国政治制度所确定的最基本经济原则之一。资本市场的宏观管理机构有责任开创尝试服务知识经济的资本投资平台和鼓励知识入股的投资通道。中国一些勘探单位已经成功地进入了国际矿业资本市场，在国际矿业资本市场上建立了开发载体。这一事实证明，中国有能力建立矿业资本市场。

国际矿业发达国家只允许上市公司经营本国矿业。世界上有许多亿万富翁，但是没有大型私人矿业公司，都是上市公司。就是上文提到的那家上市公司，其主要股东就是亿万富翁，但是他不用自己的资金勘探资源，而是采用上市公司的方式融资开发，其关键就在于矿业公司的资产属性是无形资产，需要凭借机制效率才能充分揭示其潜力，必须依靠动态市场与知识创新才能充分释放其潜能。

中国矿业在环保、安全、社区发展和资源利用率等方面有一些传统的经营问题，有些问题用行政手段屡禁不止，其核心原因就是资本市场缺乏正确的监管标准和投资机制。目前各级政府推出了许多改革矿业措施，有的从税费角度，有的从审批角度，有的从监管角度，有的从贷款角度，但是都没有通过资本市场这个龙头汇聚为一体，没有四两拨千斤的调控能力。其中有些政策从相关行业角度看虽然言之成理，但是在矿业整体发展角度看却是离题万里，个别的甚至遗害无穷。一个资本密集型、知识密集型行业，只能从资本市场角度下手开发和管理，才能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中国矿业改革滞后主要原因是我国资本市场还没有成熟到建立无形资产投资平台。这需要时间。在国际上，这个过程用了100多年时间。然而中国不能坐等市场自然成熟，必须通过政府引导，推动市场机制的升级换代。在中国资本市场初具规模的今天，建立无形资产投资平台已经完全具备了条件，所需要的就是决心和勇气。中国资本市场必须转变经营方式，行业才能转变经营方式。这个龙头不变，中国转变经营方式的宏观目标就不可能完全实现。

矿业资本市场发展滞后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行业宏观管理与金融宏观管理决策部门之间没有良好的沟通与合作，造成资本市场对矿业的管理与矿业资产特点相脱节。笔者通过与国土资源部国土资源经济研究院进行合作研究得出结论，只要证监会与国土资源部联合牵头，双方深度合作，中国矿业改革不仅能够很快步入正轨，而且能够根据根据国际矿业发展的弱点，发挥中国政治体制的优势，形成中国独特的矿业管理机制，在学习国际先进经验的过程中，创新中国矿业管理机制。通过一段时间的培育，中国矿业完全有可能赶上并超越国际矿业模式，实现具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矿业的腾飞。条条之间不能扭成一股绳，就不会有矿业和知识经济的蓬勃发展，就会贻误中国宝贵的战略机遇期。

关于推动矿业资本市场建设的具体设想和措施，请关注国土资源经济研究院近期将就风险勘探与知识经济命题召开的研讨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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